惡性

惡性

圖文/林文蔚(監所管理員、畫家)


惡性2014.09.01鋼筆畫

這已經不是頭一次進來關,前科累累加起來共三十件,犯的不是竊盜就是詐欺。

三年前,他偷搭火車從彰化流浪到瑞芳,遇到警察巡邏盤查時扯了十個名字卻怎麼都不吐真,最後終於和家中老母聯絡上了,但家貧令父母無力接他回去,兩位員警被耍了一天卻仍願親自開著巡邏車送他回家,還熱心聯繫社福團體,希望能對這一家有所幫助。

這次姊弟倆一起吃霸王餐、搭霸王車,一路從彰化搭火車、換小黃來到了八德,因為付不出車資被司機載到警局。他們像上次一樣扯謊耍得警察團團轉,等到他們說實話講自己有精神疾病時卻又提不出證明,這回可不像三年前那麼幸運了,警察直接移送。

他笑起來很靦腆,而且幾乎笑整天,唯一不喜歡的是別人盯著他看,而他表達不喜歡的方式就只是不笑而已。

輕微智障和精障,其實很容易讓人看出他的不同,不過他的人緣特好,在看守所時是眾人的開心果,有位被告還告訴我:「我從沒看過比他單純的人了!」

「為什麼坐車亂跑?」
「我想出來玩嘛!」他給我一個大大的笑容。
「怎麼都不付錢?」
「我沒有嘛!」他抓抓頭一臉無辜看著我。


看著被劃花的小臂,真是一個頭兩個大:

「用什麼劃的?」
「紐扣。」
「拿來!」
「我吃掉了!」他笑得很開心。

在看守所時就搞過一次了,還吃了識別證的套子,才到新收房沒多久就又發病了。

「為什麼要這樣?」
「我好想家……」他低頭。

自殘當然就少不了送隔離舍上戒具這種基本待遇,但對他的狀況可也沒什麼幫助……

薑還是老的辣,典獄長知道這件事說:「他姊姊不是在女監嗎?安排兩個見面。」

姊弟相擁而泣……

「見到姊姊開心嗎?」
「開心!」他笑得腮幫子都快裂了。
「那你要乖喔,典獄長說有乖的話就讓你常看姊姊喔!」
「嗯!」他點頭點得脖子都快斷了。

五個月的刑就要滿了,可其他的判決也都下來了,分別三到五個月不等,但……
監獄難道是最合適收容他的處所?
他的行為究竟有沒有「惡性」?
是惡?是病?

(原圖文刊登於2014年12月號《人本教育札記n.306》)


【延伸閱讀】
人間有情天(林文蔚的部落格)
【不畫會死】林文蔚與他的監獄素描(採訪/吳東牧)
獄卒不畫會死 (作者/林文蔚,寶瓶文化出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