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要再有下一個徐自強

文/ 徐自強  攝影/Christophe Meireis

大家好,我是徐自強,我來自台灣。

我很幸運,今天還能站在這裡跟大家說說話,1996年我無端捲入一起刑事案件,從此改變了我的整個人生,也改變了我全家人的生活。

我曾經因為對司法不了解而相信它是公正的,所以是我自己自首走進警察局、走進法院去想要說明,結果一走進去出來已經是16年後,而官司整整打了21年才還我清白。

在死牢裡,我待了整整16年,我有5千多個日子,吃飯上廁所睡覺都是在不到2坪大的空間內,腳上戴著一副2公斤重的腳鐐,晚上翻個身都會醒來。從27歲到43歲,對我來說,就是三五步以內的距離。

我每天都活在恐懼中,不知道今天會不會被帶去執行。晚上時間一到,我會換上家人為我所準備的,執行要穿的新衣服。在等待的時候,內心卻又很掙扎,一邊希望趕快來帶我去執行,趕快結束這種痛苦的日子,一邊又希望能明天再來,再見家人一面。每天做同樣的動作、反覆經驗同樣的心情,沒有經歷過的人無法理解那種痛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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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自強於2019第七屆世界反死刑大會上分享自己的經歷,右為廢死聯盟副執行長吳佳臻(圖片來源:https://reurl.cc/yDnaD

我放棄過,對台灣司法絕望,對自己的命運感到無奈,也對人失去信任。是家人始終沒放棄我,家人四處陳情,找上了民間司法改革基金會。剛開始,我對他們是不信任的,我不相信有人會相信我,即使是我姐姐,當初看見報導時也曾對我存疑,因為整個媒體輿論讓她也無法判斷事實的真相。

直到一個人出現,她就是廢死聯盟的執行長林欣怡。

當時廢死聯盟還沒成立,她那時是司改會的主任,她和國外關心我案件的學者到看守所來看我。當她握著我的手看著我的時候,我很想大哭。因為從她的眼神裡,我真的感受到她是相信我的。當你認為沒有人相信你的時候,發現有人是真的願意相信你,那種激動無法用言語形容。是在那天之後,我才開始相信他們是真的想要幫我。

在司改會、律師團和所有救援團體的努力下,雖然經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卻未曾放棄,才改變了我的命運。也是他們的信任,讓我從內心充滿憤怒、絕望與不信任之中走了出來,慢慢地又開始找回對人的信任。現在我的心中只有感激、感謝與感恩。

漫長的訴訟中,經歷了太多太多的辛酸與悲傷了。我的婚姻因為這件事破碎了,對我兒子的記憶也只有停留在他七歲的模樣。因為七歲後沒有畫面,我缺少了陪伴兒子成長的時光,到現在我甚至無法扮演一個父親的角色,因為我不知道怎麼當爸爸。因為曾經失去過,所以現在我更加珍惜跟家人相處的時光。

我經歷過整個社會對我的集體不信任,後來有這麼多人、這麼多年的信任支持著我,也是那份信任讓我重新感覺到希望。

最後,我想用我的親身經歷,去喚起大家對司法的關注,讓它能夠成為一個值得相信與依賴的體制。因為一件司法冤錯案,它影響的是一個人的一生,甚至是一個家庭每個成員的一生。

我花了21年才平反,有人會問我,我還相信司法嗎?我相信人,人是可以去改變司法的,包括現場的大家都可以去改變,我就是因為家人的信任與付出,還有一群相信我,而且不斷努力讓世界變得更好的人們,才改變了我的命運。

現在,我在民間司改會工作,有機會也會參與廢死聯盟以及其他NGO的活動,我也聲援其他的死刑案件。

我沒有甚麼夢想,只希望不要再有下一個徐自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