監所見聞

文/孫小毛(廢死聯盟志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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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hoto by Alex Hiller on Unsplash

過去監獄對我來說是讓壞人吃免錢牢飯的地方,但裡面是什麼樣生活環境、吃的食物是什麼,我都一無所知,只知道有人做壞事,把他們關到監獄就對了,別讓他們回到社會害人。

契機

這樣想法直到2018年2月跟朋友第一次走進台南看守所,探望人生中接觸的第一位冤案死刑犯。辦理面會要填單核對身分,帶來的食物要切開並打開檢查和秤重,確認食物裡面是否夾藏違禁物品與是否超重。走進面會室,發現是一排有鐵欄杆的透面玻璃,隔了10幾個位子,面會的人對談只能透過話筒才能聽到對方聲音。我無法想像當人與人互動只能隔著電話,卻無法近距離觀看、經由身體觸碰是什麼感覺,是一種與人基本互動權力的剝奪嗎?

言語只能透過電話傳遞,在話筒沒有通知前,彼此叫再大聲都聽不到。此刻,小時候玩的比手畫腳就派上用場,但缺乏默契的彼此簡直是雞同鴨講,不知對方在說些什麼。剛開始接觸,還不了解透面玻璃那一邊手勢代表什麼意思,經過定期探望接觸後,才知道拉拉衣服(指天氣很熱)、手擦臉部(炎熱流汗)、握手把(指騎車來監所)、指窗外天空(問是否有下雨)所表達的意思。

平日監所面會只有15分鐘,那是多久時間?等人可能會覺得漫長,但如果是你想認識交談的對象,在話題甫熱絡或談到盡興的時候,話筒突然就沒聲音,結束這次的面會,當下情緒會嘔到想砸玻璃。好不容易排時間騎了大老遠的路來面會,卻只有這麼短的通話時間,每次面會都是帶著沒有說完話的遺憾離開。

沒有說完話的遺憾;沒有說的話

舉目所見,來監所辦理面會的有年邁的父母、抱著幼兒的婦女、就學的孩子、年輕的少年郎,來探望監所內的家人或朋友。透過玻璃窗看到對方的喜悅、電話中親切的問候,結束後有些家屬紅著眼眶離開,我無法描述這些複雜情緒,但在面會的15分鐘可完全感受到。某次面會,聽到隔幾窗的小朋友一直在叫鏡子對面的爸爸。不知為何在接見室聽到孩子的叫喊,心裡有淡淡的哀傷,孩子並不知道爸爸為什麼在玻璃另一邊、為什麼不能跟他玩、為什麼不能接觸爸爸……有太多的為什麼,但要如何讓孩子知道呢?

社會想像或媒體報導監所伙食很不錯,過去我也有相同的想法。但走進監所看到冰箱內陳列的菜色只能當作參考,試想每人每月只有1800~2000元的伙食費,算來平均一餐只有20幾元。而監所內煮飯的「廚師」也是受刑人,政府並沒有花錢額外請真正的廚師,20幾元又能有多好吃、能吃多好呢?難怪來面會的家屬、朋友都人手一包會客菜,雖然菜色就是普通路邊攤的熱炒,或是菜市場就能買到的雞、鴨、魚、煎蛋、肉、炒青菜和水果,對一般人來說是很輕易可以吃到的東西,對監所內的人卻是難得美味,如果沒有朋友或家屬帶來,根本沒有機會吃到。

監所實況

過去一年多去監所探望冤案的無辜者和同學,感受到與人接觸的情感被剝奪、面會時間的限制、失去滿足口腹之慾,我想我一點都不認為這是一個輕鬆享受的好地方。每當聽到有人說關進監所有多享受時,我很想告訴對方我在監所的感觸和所見,監所不是那麼美好,而是剝奪你身為人所需的一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