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「死刑犯」走向「連國文」

文/彭筱茹、劉采綸(廢死聯盟實習生、中原大學財法系學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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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/采綸、筱茹在台北看守所。

沒有盡頭的恐懼

從前對於「看守所」都是從課堂或新聞媒體獲取資訊,那是很有距離感的。這是我們第一次真正踏入看守所接見「死刑犯」連國文。我們提早到了海山捷運站,看見一旁有整排計程車,同行的實習生說,那些計程車都是來載家屬去台北看守所的;與自己原本預想可能要搭公車或需叫車的想像不同,原來沿途交通風景是這樣。

一下車,會客菜的香氣撲鼻而來,接見室旁有兩三間會客菜攤販,此時真實感、緊張感才突然一湧而上。要跟連國文說什麼呢?腦中充斥著這樣的問題,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怕生的人要去認識新朋友一樣,擔心自己第一次見面應該要說什麼?做什麼?擔心自己會不會做得不好,內心很多小劇場。

台北看守所重刑犯接見不需要拿號碼牌,直接在一號櫃檯辦理,接見地點也與其他人不同,辦好登記資料後,由監所管理人員帶我們進入看守所,一路上通過大大小小的鐵門,監所鐵門需要先關上一道門,才能開啟另一道門,每當聽見鐵門開啟與關上的匡噹聲,都會讓我們有真真實實接觸到看守所真正樣貌的感覺,與之前那些從新聞媒體得到的感受非常不同。 

最後進入一個小房間,中間隔了一道鐵窗與玻璃,我們必須透過電話才能與他講話,全程都有監所管理人員在旁錄音。明明近在眼前,卻無法直接與他交談,距離很近,又感覺好遙遠。

親切的「死刑犯」

「遭詐賭教唆殺人再滅口,連國文冷血連殺三人」,這是新聞報導下的標題,標題聳動,內容令人感到畏懼,把連國文描述得十分狡詐險惡。然而第一眼看到連國文從玻璃鐵窗另一頭走來,他看見我們時,臉上帶有驚訝,左看右看確認。一點都不像新聞所述,至少在當下我看不見邪惡。

向他介紹我們後,聊到書法,跟他分享大家對於展覽《後來的我們》充滿讚嘆,他謙虛表示因為他每天練習,練習了三年呀!連國文提到女兒,他說:「我女兒說那不是我寫的,我以前字很醜。」話語中帶有靦腆的笑意,整個氣氛因為他這句話改變,大家都笑了起來。可以感受到連國文跟大家一樣,他也是個爸爸,一個會因為女兒的一句話而開心的父親。聽他分享,看見他眼中好像發光似的。他對我們很客氣,與新聞描述的完全不同。聊著聊著,電話傳來語音提醒時間快到了,他仍滔滔不絕講著,直到電話斷線的那刻都沒有停下,電話斷了後,他對我們點了頭、揮了揮手道別。

被抽乾的自由

原本緊張的情緒,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,這些小劇場就一掃而空,望著他離開的背影,整個過程都沒有出現我所擔心的問題,聽他講書法與案情等事,就像聽一般長輩分享一樣,並不會讓人緊張害怕。

結束接見後等待監所管理員帶我們出去,我們聊到會不會被遺忘在小房間裡,在這小小的空間若發生火災怎麼辦。因為隨身的物品都不能攜帶,沒有手機、沒有手錶的我們並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,只是覺得怎麼這麼久都沒有人來,我們好像真的被遺忘了,緊張的按鈴後才有其他監所管理員替我們開門,結束一場驚魂。在那小小的空間裡,只是短時間就讓我們感到不安,要怎麼想像他們在更小的空間中渡過漫長的日子。

與案情的曖昧糾纏

一開始透過判決書認識連國文,整個案件皆無直接證據能夠證明連國文有犯案,都是從共同共犯的自白認定他的犯行,但仍無法使我們確定連國文案是否為冤案,因為單看判決書的事實內容,整個故事看起來是完整的。後來聽老師講對於連案的看法,三位共同被告之自白得否互相補強不無疑問,又共同被告一開始證詞分歧,卻巧合的於某日同車後證詞漸漸趨於一致,這點是冤案所具備的特質,更加深了我們的疑惑。而且若只是憑共同被告的自白即認定一個人有罪並判處死刑,是否過於草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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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/台北看守所接見室門口。(攝/彭筱茹)

冰冷的正義與溫度的探尋

一開始只看新聞描述,之後看判決書並且與老師討論後產生疑問,認為判決有多處疑點,最後去重刑接見連國文、親眼見到他。對他的認識從冷血慢慢轉變,直到見到他時徹底融化,一切不是像新聞說的那樣,我們見到的連國文是有溫度的人。何況判決存在許多可討論的疑點,這樣就要判一個人死,使他們在看守所裡與家人分開,每天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多少日子;這樣的痛苦使我們無法想像。

希望能夠藉由實習機會,針對這些疑點做更深的研究與討論,了解與分析案情。若真的為冤案,願能幫助他,看到他走出看守所的一天;也希望司法能夠更加嚴謹。期待大眾能以新聞之外的角度來認定事實,並非所有的事都像新聞所說的一樣。保持一分懷疑有助於我們更加清楚真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