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見筆記:鐵窗後的沈鴻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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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/ 張熙妍(廢死聯盟實習生、香港城市大學學生)

 

2019年暑假我來到台灣廢除死刑推動聯盟實習,沈鴻霖是我見過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「死刑犯」,到台中看守所探視他之前,我自認為做足了功課,但見到他還是有很多意料之外的感觸。

走進接見室,隔著玻璃,我等待著通話。沈鴻霖身型微胖,笑容可掬,對我頻頻點頭,還沒開始通話時雙手就已經緊緊的握著話筒,似乎是不想浪費任何時間。他每一週只有一次會面,每次會面只有十五分鐘的時間,時間十分寶貴。「謝謝,真的非常感謝。」這句話好像是錄音檔,一直在不斷的循環播放。

 

「我以前是種田的,種什麼就吃什麼。辛苦才會有飯吃。」沈鴻霖認為種瓜得瓜,種豆得豆,努力才會有成果。為了養活三個女兒,他跑去種田,希望家人都能吃到飽。問他說茭白荀好吃嗎?他興致高昂分享什麼樣的才會更好吃,要用什麼樣的煮法。

在來見他之前,我在網路上搜尋他的新聞。不意外,媒體給沈鴻霖的描述都是負面的形象,好像他天生就是壞人,沒有其他。在媒體上只有單一形象的這樣一個人,反而讓我好奇,他是否有其他樣貌。

「最近天氣很熱,戶外活動的時候要小心」、「要多注意水份的攝取」,一句擔心一句關懷都是很窩心。我到廢死實習一開始時,就和他通信,每一次他來信的重點,都像父親一樣不斷叮嚀著應該要注意這注意那...。 我看到的不是網路上所描述的十惡不赦,是對於別人滿滿的關懷。

 

地球在轉,世界始終要跟著變,在看守所過著一成不變而有規律鐵窗生涯。我和他聊近年的變化以及請他推薦台灣一些有趣的地方,他原本表情很有興致樣子,但後來卻似乎不知道說什麼。後來信中提及「我怕外面變化很多,所以不敢介紹給你,請你諒解。」又再次道歉。

我後來知道他不識字,回信也是靠著別人幫他。「很抱歉這麼晚才回信給你,因為找不到會寫信的人所以現在才能回信給你。」他在裡面要嘗試多少次才會找到一個人願意幫他回信呢?因為自己不會寫字,信件裡也是滿滿的歉意,但是他盡力回信讓我覺得很感動,也了解他們每天在看守所能做的事情不多。除了早上運動以外,就是平日看看新聞或者跟舍友聊天,唯一能跟外間聯繫的就是接見跟寫信。

 

沈鴻霖和我說話用國語,有點口音。他說小時候上學都是講台語的,國語說的不太流利。「國語都是靠自己去學的。我國語說的不太好,希望能諒解,真的不好意思。」再一次的抱歉。其實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,但是他好像生怕會為別人帶來麻煩,總是不斷道歉。

「我在這裡十六年了。」每一天過著幾乎同樣的生活。死刑定讞前不斷地希望證明自己無罪,死刑定讞後,也還是只能努力的證明自己無罪,有律師幫我向檢察總長提非常上訴或者向法院提起再審,每一次燃點起來的火焰又很快的熄滅。沈鴻霖說一次又一次說著自己的故事,我不知道他還要說多久,才能夠有機會出來且不再道歉,明明應該是台灣司法欠他一個道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