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冠婷:人怎能剝奪他人的生命?

文/陳冠婷

【編按】
死刑,牽動人類最深層的恐懼與憤怒,引來最強悍的偏見與執念。這大概也是日本律師安田好弘多年來引發高度爭議的原因,他專接死刑案件,輿論深惡痛絕的「惡魔」死刑犯的辯護人,往往就是安田好弘,也因此他被稱為「魔鬼的辯護人」。

去年十月,廢死聯盟舉辦殺人影展,閉幕片【死刑弁護人】,講的就是安田好弘的故事。他應邀來台交流,並且與台灣律師有許多互動,吳豪人、曾威凱、李艾倫、李宣毅、高烊輝、王怡今等台灣律師與安田好弘互動後的想法,廢死聯盟的志工陳冠婷都一一記錄下來。

冠婷目前是個高中生,她在近三個月內,整理安田好弘的座談會發言內容,以及六位台灣律師的分享。這七篇文章陸續刊登在廢話電子報,依序為:
安田好弘眼中的「罪行」
吳豪人眼中的安田好弘
曾威凱:律師的初衷
李艾倫:死刑只是逃避問題
高烊輝:為「真實」辯護的律師
李宣毅:憤怒的穿透力
王怡今:用「感性」推動廢死

死刑之龐大,被害者的傷痛,加害者太可惡,偏見太容易被鞏固了,思想的積累與翻轉,又是如此點滴緩慢的迂迴歷程。文字的積累太重要,透過冠婷這位高中生的筆,記錄安田這等老江湖的眼光,以及台灣律師們的心路轉折,冠婷的這些文章,不為心懷定見的人而寫,而是為了仍願意探究、依然好奇的你而寫。她寫了七篇整理文章後,現在換她來談談對死刑的看法。

 

【內文】
對於死刑,我好像從以前就反對。因為身邊環境的關係,很早就接觸了死刑的議題。其實去問每個小朋友,希不希望有死刑,我想大多數會搖頭。沒有什麼論述,很直白的搖頭,因為真的很恐怖。哪還會想到罪大惡極的犯人會跑出來,或是有誤判的可能。

之前去了殺人影展看「死刑弁護人」,我第一次聽到安田好弘這個名字。那是一部很平鋪直敘的片子,除了事件以外,我幾乎不太記得其他的事情,這也是我在殺人影展中唯一沒有哭的一部片。

這次整理交流的對話內容,我對安田好弘的印象越來越強,那位原本存在於電影裡印象模糊的人,變得越來越鮮明、立體,透過這次交流的錄影影像,我覺得我不再只是知道這個人,而是認識了這個人。

這次座談內容裡,印象最深的是名古屋的少年殺人案。的確,那案件非常恐怖,我無法想像我被殺兩次,被慢慢折磨到死,這是檢察官的版本。但安田律師說,要從背景來看。那位少年從小被排擠到大,缺乏認同感,最後為了獲取同儕間的認同感,所以才會硬著頭皮把人殺了。

對我來說,殺人是很恐怖的事情,我無法想像人命在我手上消失,也無法想像一個人從小活在被排擠的世界裡,那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。那位少年,經歷了痛苦的童年,好不容易有一群朋友在他身邊,我不難想像他會做出這種事。

知道他的過去後,我想我並不害怕他,不恨他,我只是很可憐他。什麼時候開始,人類會排擠別人,無法包容別人?他只是希望擁有正常人所擁有的一切,被愛,被認同。在少年勒死被害者時,我們默默的成為了無形的力量,幫助他殺死被害人。或許,如果我們多包容他一點,那個人就不會死。而真相到底是檢察官所說的版本,還是安田好弘說的版本,我們無從得知。

整理這次的座談時,我不斷在想名古屋殺人案與死刑的關連,差一點,這位少年就無法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,我很慶幸他活了下來,我想安田好弘也是。我無法確定死刑是否應該繼續存在,我只確定,人永遠不可能回到過去,不可能明白加害者當時內心的想法,更不可能真正了解一個人。因為這樣,我們沒有理由在判決書中寫「無教化可能」,更沒有理由剝奪別人的生命。